《教行信證》和《歎異鈔》的吟味

瑞劍老師著作釋瑞覺中譯釋蒙光編校 2024-06-02

《教行信證》和《歎異鈔》的吟味

稻垣瑞劎老師著

釋瑞覺中譯

序

宗教是世界和人生的根本解決，而佛教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冠絕一切的宗教及哲學，燦而永劫輝耀。真實地內省自己，知道煩惱是如何地根深，且拔除之是如何地難者，不入佛教，無法得真正的滿足和安心吧。今日很多人走向種種的宗教，從病痛和貧困和苦惱，以一時的從病·貧窮·苦惱被解放出來為滿足。然人不是那樣簡單之物，直到能體達真正的解脫（大自由）為止，人決無法安心立命。

小乘佛教也好，大乘佛教也行，依自力的·倫理的修道，於此人生只要是完全地驅逐煩惱爲目標，這種佛教雖是殊勝的善教法，但是如現代在苦惱、生活艱難和鬥爭劇烈的社會，要達成此目的恐怕是不可能吧。禪雖也是很高很殊勝的宗教，我個人也喜歡，但是由於無神論的傾向太強，哲學的，不，超因果的色彩太深厚故，對愚惡的凡夫而言，要入手，達「無心」之境，恰如接近大火炬一樣，唯只有被燒臉面的份吧。因此對我們而言，怎麼樣也「不來電」。

又講神造世界·支配世界，不向神祈禱無法被救等宗教，從科學的、哲學的觀點看，怎麼樣都無法滿足我。又其實他們的宗教早已碰壁了，不是嗎？然後又用心理暗示和靈界談話等來治病或鑑定命運吉凶的說法等，亦無法令人覺得可以讓人類從罪解脫，引導至大自由境。我等萬一跑到這些教義去，會在「疑」、「不安」和「恐怖」之中，悶悶空過此尊貴的人生吧。

如此想時，號稱好的宗教·善的教法者，其大多數絕無法解決人和世界，令至大安住之地，因此不能給人真的利益。但是悲哀的是，人每天為三餐奔走，或為病煩惱，或遇到災厄，被逼得走頭無路時，選擇宗教善惡的餘力也沒有，又深切反省自己的時間也沒有，被人一勸說，就那樣迷迷糊糊地走向可疑的宗教。從自己暫時的現世利益出發，助長一時的欲望，從欲望追求欲望的是大多數。如真宗的教法，令滿足人性秘奧之聖欲望者，因為太過殊勝、太過高等，說不定無法上鈎，不，是因緣尚未成熟吧。雖然如此，宿緣到來，一旦吟味真宗時，就會知道真宗方是真的適合我等的真實宗教。於此意思，真宗是獨步古今最高最深、世界第一的宗教。《歎異鈔》及《教行信證》是引導人至最高真理·最高理想最優良的聖典。如我這次的嘗試，只不過是稍微嚐其一端而已，世上許多宗教作為宗教尚不充分，在無論如何也無法發起聖道自力菩提心的現代，不論是任何人，結果將不得不入真宗吧。

《教行信證》及《歎異鈔》，不論哪一本，皆是甚深微妙的寶典，對現代人來說，可說是難解之書。如本書，雖已盡量力求平易，但不知不覺流於專門的地方也有吧。盼望反復閱讀而得其意。

以為真宗沒有現世利益，而走向新興宗教的人似乎很多，這是很大的誤解，一切念佛者亦有同感吧。我等思自己人生的一切是託大悲迴向的福而慶喜。托佛的福蔭，每天每天深深地被感受到。這是熟讀過御本典的「現生十種益」、「現世利益和讚」和《歎異鈔》第七章的人們活生生的實感、體驗，是知道的人知道。

去年的十一月底，榊原德草老師給我一封信，其中有這麼一段話：《歎異鈔》第十章：「『念佛，以無義為義，不可稱不可說不可思議故』，忽然想到相即此而有第一章。云云。」

之後，我幾次地拜讀老師的信，朝夕思惟其旨趣。今年一月四日，為了致謝，到京都市右京區上桂的淨住孝拜訪了老師，那時老師對我說：「請把你看到的《歎異鈔》寫下來。」因此，以此因緣，將平時感受到的點點滴滴記錄下來。今後此不盡的大法門將被很多人無盡的吟味、發展吧。

《歎異鈔》很難，那是因為像親鸞聖人這樣無有保留地掏出肺腑的人沒有，又像聖人般深刻地剖析自己，捨掉人的「計度」，仰本願他力的人沒有。因此很多人就生死和佛法，不能有聖人般的真劍（捨命、當真、不惜生命），此處亦有《歎異鈔》之難點。

拜讀《歎異鈔》，我感到懷念的字句，是第二章的「唯念佛」，以及後序的「聖人說：善惡二者皆不知也」。這些文句，幾十年來照亮我闇暗的心中，是指示我去路的明星。隨著年齡的增長，我漸漸地被知自己的「愚癡」，吟誦聖人的言語，獨自於本願力中微笑。

拜讀《歎異鈔》，細細思惟流於其底的大法門，是誓願·名號（絕對不二之教）原樣的金剛信心（絕對不二之機），指此處言「唯念佛」。「唯念佛」是傳「歸（信、歸入）選擇大寶海（名號海），念佛成佛」（行卷）的真面目者，是《歎異鈔》一部的眼睛，不，是《教行信證》六卷的「臟腑」。此一言是聖人放下最後的掙扎，從努力入無努力，從自力被轉入他力之本願信受的風光，又是易行道體驗之言語。

全篇共述及四十二次「念佛」的奧義，亦攝於「唯念佛」之一句，即是法然上人《選擇集》一書的要關「南無阿彌陀佛　往生之業念佛為本」之意，又是《正信偈》的「本願名號正定業，至心信樂願為因」的正意，是貫穿《歎異鈔》一部之如來誓願的大生命。本書實從此一句出發，是由此一句引導原樣地展開仰南無阿彌陀佛者。

超越善惡的妙趣是大信海的風光，我等惟乘（被捲入、被乘、被推入）如來悲智的大生命·弘誓一乘海之流而已。此正是「唯念佛」，是即真宗的面目。而知往生真因決了時刻之極促者唯有佛。如論年月日時之覺·不覺者，不外為三業秘事之徒（人們）間之執見（錯誤）。

《教行信證》是「大信海」（信卷）的法門，亦是「弘誓一乘海」（行卷）之法門。談「一實圓滿真教」·淨土真宗時，不講「稱名號喲」，而教「信名號喲」（聞喲）（本願成就文之意）。《六要鈔》（第二卷）曰：「行信·能所·機法一也。」又曰：「佛所行（南無阿彌陀佛、大願業力）外無眾生行。」又曰：「念佛只是彌陀功德，更非凡夫有漏行，故不借機（行卷）功得往生益，偏是自然不可思議。」開示如來悲智的名願處，真宗教相歷歷為光海的波瀾，領解此作唯念佛（第二章）處，「無礙一道」（第七章）坦然無一點疑懼。本書唯開顯此義，順祖師聖人之御教，不外欲共「信順為因，疑謗為緣，信樂彰於願力，妙果顯於安養」（化身土卷）。但《教行信證》是五願開示的大信海的法門，而《歎異鈔》講的是稱名本願，機之深信的色彩濃厚，我想特別地鮮明此點。

草此一文時，腦海浮出的是父母的慈育，和恩師桂利劎老師的御恩德。母親在我在胎內時，特別為我而聽聞佛法，又自我幼小時跟我說：「如來的御慈悲從毛細孔也會進來故」，帶我到寺院聽聞佛法。父親深信本願力，終身住「就這樣地」的大信海，不下幾千次地擊潰我的「計度」山。

父親也是幾十年間，每次用晚餐時都在講佛法，跟我說：「莫見善人喲」「妙好人的傳記是毒呀，隔壁的花都會覺得比較漂亮呀」偶而有妙好人來我家，待其回去後，父親悄悄地跟我說：「那個人雖是了不起的人，美得過頭了」而告誡我的憍慢。現在回想起來，「偏為親鸞一人」，令人感恩慚愧。

又曾這樣告誡我說：「此世的工作，做什麼都行，若無法往生極樂，既不是父子也不是什麼，只是地球上冒出來的蟲呀！」有一天也跟我說過這樣的話：「地獄若不知道的話，去殺三個人來吧，如此一來，不必問誰自己就會知道了。」又有時也教誡我說：「善心若起，要思往生不定；惡心若起，要思往生治定。」父親完全是以身心吟味《歎異鈔》（第三章）「善人尚遂往生，況惡人乎」的聖人御語。

有一天，我把自己的領解說給父親聽，父親說：「嗯，那樣，你能往生極樂。」我正覺得很歡喜時，父親又補上一句：「淨土，不是以為能往生就能往生的御淨土喲，是依本願力被往生的。」這是父親今生最後的教誨。想起是這樣的父母的慈悲時，無法不流淚。父母、師長慈悲的結晶是這本書。

聽說池山榮吉^＊老師的母親在他孩提時對他說：

「你若不能頂戴信心，雖是母子，僅是此世而已，下輩子無法在一起，因此一定要頂戴信心，沒有往生淨土不行。我先去等你，但是如果你無論如何也頂戴不了的話，那樣也行，我成佛出來濟度眾生，不管你在哪裡、在做什麼，第一個一定會去救你。」

＊注：信心念佛人。舊制第六高等學校教師，將《歎異鈔》譯爲德文。不少人因讀此德譯《歎異鈔》而入真宗。

打動人的不是理論，是父母·師長的言語、是慈悲，是慈悲的熱淚。耳聞榊原老師邊流淚邊誦《正信偈》。京都日野的田中素月女士在信中說：「走在路上時，歡喜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，所以一邊擦眼睛一邊回家。」不論哪個，都是南無阿彌陀佛慈親不可思議之恩惠、力量，此外無我獲救之道。

恩師桂利劎老師二十多年如一日、如一子地疼愛我，指導我，老師的悲心徹肺腑。恩師以七十三歲往生於滋賀縣神崎郡能登川町今的光臺寺。晚年注心血於《教行信證注疏評林》（四十四卷）、《斷鎧師的行信論》等著作。這是為了什麼呢？這是為了誰呢？這可說完全為了佛法殉身。今御溫容猶在眼前，感覺每天依止老師在聞法。老師去世十年，彷彿今日，噫！茲謹深念報父母·師長的恩德，並向諸多善友深表謝意。

昭和三十年（一九五五）一月十日　於摩耶山麓佛母庵（瑞劍老師的家）

法雷社末弟　瑞劎